[閱讀] 沒有神的所在：私房閱讀《金瓶梅》

沒有神的所在：私房閱讀《金瓶梅》

• 作者：侯文詠
• 出版社：皇冠

厚達六百多頁，終於看完了！當初沒有想到的是，看完之後竟會是如此滿滿的悵然與感傷。

《金瓶梅》，這部中國文學上「四大奇書」之一的章回小說。或許，太多赤裸裸情慾的描寫，使得人們總是帶著一種有色的眼光去看待它。呵，有趣的是，這樣的刻板印象反而使得它披上了一種神秘的色彩，使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，卻又怕暴露在道貌岸然底下見不得光的真實欲望。而加上隨著時間的演進，文言文幾乎被白話取代，書裡的字句方言，愈發難懂，荒論其表面世界之下隱喻的「底下世界」。於是，慢慢地它也就被誤解、被疏離、被藏在無可碰觸的那塊。

 

侯文詠用著淺白的文字，卻深入淺出地剖析了這本奇書。彷彿是解剖一般，劃開皮膚的表象，那急湧而出的鮮血，或許一時令人迷失，卻在更深層之處，展現了錯綜交雜的經絡。身為讀者，剛開始閱讀時，還依稀舔得到嘴角的血腥，潘金蓮鴆殺武大，然後是西門家女人的爭權奪利，或許還夾雜了各種違背良善的背德偷情。於是我們驚呼、卻又沉迷於那樣互相攻防的危險刺激。然後，激情過後，侯文詠讓我們看見了人物背景的種種無奈沉淪。某根神經似乎被挑動了，那些愛恨情仇轉化為嘆息，那些哭著的、笑著的即使看不清楚，卻也感覺得到。蘭陵笑笑生筆下的那些人物成了你我一樣的血肉之軀，不完美地掙扎著，可是在看到了他們的掙扎之後，已經無法再單純用理智去評斷是非。《金瓶梅》裡描寫的燦爛如煙火，卻也如櫻花快速凋零。在時光的沖刷之下，不管是多情的、無情的人們都好，最終也只成就了萬骨枯。也許後人會忍不住唉唉嘆息，然而人生終究是南柯一夢，留存下來的一切也只是曾經的曾經。

倘若，沒有侯文詠寫出了這樣的一本書，或許我也不可能去碰觸到這多少被污名化的「古代A書」，當然也就不可能會驚嘆於蘭陵笑笑生寫出這樣複雜織密的一本書，更不會理解何以《金瓶梅》可以被列為奇書、可以被稱為「菩薩學問」。我想蘭陵笑笑生是明白的，當他完成了這樣的一本小說，必定會引起許多的攻訐爭議。可是就算這樣又如何？對照起《金瓶梅》裡的心機用盡，現實人生也不充滿了各種齷齪百態，即便人們試圖遮掩，扒開了光亮精美的表層，只是更顯得敗絮其中的不堪。然而，即使如此冷眼旁觀，我們依舊可以感覺到蘭陵笑笑生對於向善的期待和人生的悲憫，否則，西門慶臨死之前也不會良心不安，而這些人物也不會如此可恨可愛又可憐。

侯文詠將《金瓶梅》稱為「沒有神的所在」，什麼是神呢？或許只是在人世載浮載沉的人們，一種單純的信念。但是，現實生活卻往往如此殘酷，不斷地做出選擇，甚至不斷地妥協和放棄。這樣的輪迴，能全然跳脫的又有幾人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