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語

最近懷念起白日夢，懷念起小時候躺在沙發上喃喃自語、一個人分著多角，編織著荒誕無稽的小故事，那個為自己的想像咯咯笑著或是憂傷悲泣的女孩。我曾經想著，她會帶著這麼些莫名美好又不切實際的幻想長大，或許學會了默默在腦海裡架設場景舞台，而不再因自己太過興奮的吱吱喳喳被聽見而耳根子泛紅。但總是話癆。


然而現實中，她其實沉默。長大的篩子斟酌著哪些字句合適篩落。一樣會笑得眼睛瞇瞇變成月牙，卻逐漸失去了語言的能力。不只是形式上的，在拿起筆的瞬間忘了如何勾勒出文字的撇奈，口語亦然。微笑的沉默在腦海裡凝集，只是啞啞而結巴，即便反射性地應對，過後卻對自己的聲調感覺陌生、總是沒有太多記憶而飄散健忘。

所以我翻找著神經學的教科書，試圖在扉頁間尋找那些失落的字句。失語症，可以大略分為感覺性的和運動性的。知道而說不出口、出口而不知所云。說話，其實是很複雜的，需要先聽得懂，然後腦海中有足夠的字彙，並且咽喉嘴部的肌肉能夠配合，才有辦法說出一句話來。腦神經的解剖構造精美地被描繪著，我卻越來越難以依圖索冀地辨別他人的話語，腦海中常常空白一片，出的話語，在空盪的顱骨之間迴盪，逐漸模糊而幽遠。

偶爾，試圖去抓住些吉光片羽，那些殘存的文字卻顯得太過私密而珍貴，只得自己吶吶地收藏。怕說了不懂，嘿，又或者是怕真是懂了。於是，憑藉著多年的訓練，理性客觀地描述著單純的事實，開始相信了--這些才是可以通過反覆驗證的真理。